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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话听得贾尔苯心惊肉跳。
她其实明白的，卿廷殷的生母是谁啊？
姓北名道，那是普天之下唯一的，修为上千年的女人，甚至比卿华还要早上百年，也是能被唯一能担得起‘散人’二字的修士。
而她，且不说修为，她知道那女人的姿色，宛若仙人胜神明，翩若惊鸿下凡尘，卿廷殷完全跟她大同小异，她个贾尔苯怎么比得过，怎么能奢求他将自己当作母亲？
贾尔苯正胡思乱想着，卿廷殷又阴森森道：“凡俗条例是束缚人底线的，我若是不守这层底线，也没人会说我的不是，你明白了吗？”
他扶在一束荷花上，他言行举止向来自成风韵，这样一个温雅柔美的动作，被他做出来竟显得暴戾残忍，跟他平日里在薛惊云前的慈眉善目，俨然形成鲜亮分明的对比。
他言毕后突地用力掐断了它，那娇艳的花如美病弱人般倾倒，掉落进了水里激起层层涟漪，看得贾尔苯头皮发麻背脊发凉，她这才回忆起来卿廷殷这个人，一直以来都是有两幅面孔的。
耳边突地响起“卿掌教”的呼唤声。
卿廷殷将手藏进袖子，指尖轻轻一松，贾尔苯便又可以说话了，他再转过头果然是判若两人，又是副端正雅致的好人模样。
他一瞧是夏思鱼，便稍微敛了颜色道：“啊，见了沈掌教了么？”
夏思鱼双眼通红，还看到了贾尔苯，她眼泪珠子哗啦地掉落下来，呜咽哽咽着凄声道：“卿掌教，贾掌教。雷叔他……他被人害死了！我跟沈掌教本来是打算去拜访他的，谁知道进了他屋里后闻到股尸臭味……”
雷捷，汀忧山的客卿，也就是当日和夏思鱼在万刃山，被卿廷殷劝退回去的那名拿榔头的大汉。
他死了，死得这么凑巧，卿廷殷隐约觉得，其背后有只手拨动了一下，加快了万刃山一事线索的浮现。
卿廷殷进了颜宝斋，不过片刻又出了来，他手里多了两个卷轴放进锦囊，正是叶胜安给的薛惊云罪状书。做完这事他才又颔首示意夏思鱼道：“去雷捷住所，咱们边走边说。”
贾尔苯自听到噩耗后，便是一脸沉思凝重，她更有副长辈的温柔模样，上前去安慰惊慌的夏思鱼，“思鱼别哭，先缓一缓心境，有我们在这儿呢昂。”
反观那千岁高龄的卿廷殷，根本没有任何表情地，没有流露过多的悲戚来，也没有流露出过多的同情来，“小夏你说说细节。”
她才被威胁了，正是有些气头上，对卿廷殷说话也没好语气：“说什么说啊，死了个活生生的人啊，人小姑娘被吓着都哭了，你待她缓一缓行不行啊？你这副样子搁谁谁稀罕你啊？”
卿廷殷脚步一顿，像是被某句话给击中了，他目光定定地落在夏思鱼身上，脑海里突然浮现映衬的却是薛惊云，当日在长明宫见了余叔流下的一行泪。
他跟夏思鱼的泪是不一样的。
他是隐忍的，沉默的，不经意间的，不是懦弱的。
卿廷殷现在才反应过来，当日的自己是有多冰冷漠视，而后还径直地带他离开了长明宫，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身葬火海。
此情此景，分外神似，卿廷殷似是在弥补什么，艰难地开了口道：“很难过吗？”
只见他们的卿掌教一脸沉重，比起方才的冷淡漠然，夏思鱼竟觉得他这样更恐怖，再次吓得连哭声都藏了些回去，她小声支支吾吾道：“不、不难过。”
贾尔苯瞪了他一眼，揽着她的肩膀快步离开道：“思鱼，他是冰做的，你理他干嘛，我们走我们的。”
卿廷殷不解，落在了她们后头，嘀咕了一句，“哪儿不对了。”
汀忧山的布局就分个一、二、三等，最上面的卿夏宁三大家的住宅，中间是外姓掌教、外姓客卿，往下走的则是弟子们的住所，山脚下那些成片的果园包给了农户，他们大多不住在这里，只是用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。
客卿雷捷的居所便在二等，因为他跟夏思鱼的特殊关系，于是有间属于自己独立的院子，亦是沿着一条小石阶路蜿蜒而下，这里倒是多了条溪水显得分外别致。
三人还未行至，便听得阵吵嚷的喧哗声，和浓烈呛人的尸臭味传来。
雷捷精小的瓦房屋前，聚集了一窝百草阁的弟子，他们围着方圆状的井口，上面架着的辘轳还正湿润，一条粗实的藤蔓缠绕在上，直直地垂入井口下像栓着什么东西。
百草阁的弟子来了几个，正巧也都是壮实的几位，有他们几人上手扒拉着藤蔓，个个猛力得脸红脖子粗。沈江言那病秧子竟也在，他也竭力地扭动着一旁的柄手，却无力将那底下的什物品给移动半分。
他们四下议论着，听得大概意思便是，雷捷被人杀害后抛尸水井，即便沈掌教施了藤条下去，却因为他体格太宽太沉的缘故，被卡在下面迟迟捞不上来。
夏思鱼见沈江言吃力，正忍了泪想过去帮他，贾尔苯闻不得这味，附身下去轻轻地干呕起来，夏思鱼便又只得作罢先照顾着她。
卿廷殷反应依然不大，只是见一堆老爷们齐上阵，却拿一具死人尸体没办法，有些不忍直视和满腹疑问，他自以为幽默打趣道：“沈掌教你百草阁的弟子该好好练练体术了。”
怎么听怎么像冷嘲热讽。
空气中静寂片刻，沈江言脸色拉得老长，一脚踩上抵住水井的沿边，腰身后仰用自身重量发着力，使力去拽拉手上的藤蔓，一边用力一边怒喝着：“你们都走！让卿掌教来大展身手！”
百草阁的弟子真就老实地让开了，沈江言顿觉老腰一闪有些生疼。
卿廷殷轻叹，将袖子撩了起来，前去捏住了那藤蔓，凝神使力往下掂量了下，他虽然也没有轻视这重量，不过也确实重得有些令人意外了。
沈江言涨红着脸咬牙切齿暴躁道：“他娘的，你能不能快点？！”
卿廷殷闭目，捏住藤蔓的手灵力横溢，他似在下面感受到了什么，“你松手。”
“行罢，你能行么？”沈江言点头，没再忸怩地撒开了手，见他面色凝重关节发白，但居然真的单手给维系住了，不由得还是咽了咽口水，“强还是你强。”
卿廷殷不搭理他，自顾自朗声喝道：“水灵根的有没有？来两个会结冰的！”
来了两个弟子中气十足地回应他道：“有！义不容辞！卿掌教需要我们做什么？”
旁人不稍去说，卿廷殷身上有股魔力，让人不自觉地去信赖仰仗，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天字榜一的噱头，更是他活了一千年沉淀下来的气质与风度。
无论男女老少，很难有人不会被他这种从容不迫的态度所慑住。
“其他人都屏气！”卿廷殷使力，手掌间的皮肉被勒得皱褶，他居然还有多的劲道，将那藤蔓在手上绕了三圈不止。
他呼了口气，要发力了的轻松模样，口吻却变得严肃道：“待会我拉出来后，不管是副什么情形，你们俩都得把他给冻上，不能让他裸露半点出来，听明白了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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